“70岁送外卖，80岁还房贷”：日本老龄化社会真相
在日本，有一个历史悠久的“老年人川柳大赛”，所谓“川柳”，就是日本传统的诙谐讽刺短诗，和打油诗差不多。
“老年人川柳大赛”，顾名思义，就是以老年人日常生活为主题，而历年赛事中，有不少很有意思的作品：
逗猫棒 / 挥得太慢 / 被猫嫌弃了一脸 （见边千春，69岁）
怀旧金曲 / 都太新了 / 根本不会唱 （宫内宏高，65岁）
真好吃啊 / 虽然已经忘记了 / 刚刚吃了什么了 （佚名，52岁）
人生 / 已经不迷茫了 / 但是总会迷路 （片上映正 47岁）
这些诙谐的感悟，总能让我们会心一笑，但如果熟知日本现状的人，恐怕就笑不出来了。
日本是世界上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之一，全日本1.25亿人口，有接近30%是65岁以上的，75岁以上老年人更是高达15% 。
老年人多，新生儿却很少，日本政府今年2月28日公布，2022年全日本出生人口已经跌破80万，只有79.9万，是1899年有记录以来的新低。
生活在这样一个老龄化严重的国家，不少老年人的生活过得并不好，因为退休金微薄，不少老年人退休之后，并不能安享晚年，而是要顶着年迈的身躯，继续工作，为自己的生存拼搏。
日本人长寿，本来是个令人羡慕的事。但就像《老后破产》中所说的那样：长寿也是一场噩梦。
日本65岁以上的从业者高达909万，其中拥有正式岗位的只有120万，剩下的789万老年人，都在从事收入低且十分辛苦的兼职工作。
可以说，在日本，人们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，一辈子都没办法好好享受生活，这是一个正在发生的残酷现实。
之前在日本，出了一条让人哭笑不得的新闻——
一个89岁的老大爷，跑去一家便利店抢劫，店员是一个74岁的大姐，拿起扫帚就敲打大爷，最后警方过来将大爷带走。
在我们中国人的认知里，便利店有个74岁的店员就已经很离谱了，居然还有89岁的老大爷，还那么勇猛，跑去便利店抢劫。
但这就是目前日本的缩影：在一个老龄化的时代，退休已经成为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。
20世纪70年代之前，日本一直是55岁退休制，但之后日本快速进入老龄化社会，退休年龄也一再提高，从55岁到60岁，再到65岁。
2021年4月1日，日本宣布实施《改正高年龄者雇佣安定法》，正式进入70岁退休的年纪。
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？在日本有不少90岁还在工作的案例呢！
有个93岁的老人，叫做薮田義光，在日本一家麦当劳当兼职，而且还是夜班，每周工作4天，每天5小时，负责擦桌子、搞卫生。
在薮田之前，世界上年龄最大的全职员工也在日本，一位叫做玉木泰子的老奶奶，她当时已经91岁了。
她于1956年加入公司，加入公司66年，一直全职工作，哪怕91岁高龄，依然早上9点上班，下午5点半才下班，每周上班5天。
如果你去过日本，可能感受就会更加直观，各行各业都是老年人。
你去坐出租车，司机很可能就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，日本出租车服务一向很周到，如果你有行李箱，他们会主动帮你搬到后尾箱。
但如果你提出自己来搬行李箱，对方会肉眼可见松一口气。
日本出租车司机平均年龄超过60岁，65岁以上的老年人甚至超过一半，75岁甚至80岁以上的也不在少数。
在便利店，不少店员也是老人家，你去付款，他们颤颤巍巍拿着商品扫码，很多时候压根也看不清条形码在哪里，拿在商品在那里扫半天，结个账往往需要很久。
作为旁观者，我们看到这一切，难免会觉得很心酸，因为在咱们中国人眼里，退休就等同于安享晚年。
毕竟工作了大半辈子，好不容易退休了，人生最后一点时光，肯定要为自己而活着的。
旅游、和朋友聊天吃饭、去跳舞……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，而不是再花时间去工作。
但为什么，那么多日本老年人，还要跑过去工作？
其实，日本老年人“工作至死”的社会现状，有一部分是文化因素，另一部分是现实因素。
我们先来说说文化因素。
很多日本人，对工作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，因为在日本的文化语境里，拼命工作是每一个人的使命。
在我们眼里，工作归工作，生活归生活，工作再忙，也要有自己的空间，但日本人往往会把工作视为生活的一切。
他们越辛苦，就越觉得自己很光荣，“勤劳”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。
研究日本的经典作品《菊与刀》就说过一个例子，日本人如果不爽老板，也会进行罢工，但你觉得他们是怎么罢工的，游行示威吗？
不是，他们会拼命工作，因为他们的脑回路是——我努力工作，老板就会无地自容，因此就会答应我的请求了！
当时有一家煤矿发生罢工，工人们把所有管理人员赶出了矿井，然后矿井日产量从250吨提升到了620吨。
好“可怕”的罢工啊！
日本老年人退休后继续工作，也就可以理解了，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“退休后享受生活”的观念，他们的全部生活，就只有工作。
大导演宫崎骏，当年宣布退休，结果电影评论家秋山登撰写文章说：
“才72岁就退休，太年轻了，还想看你拍戏呢！”
72岁退休还年轻，可能中国人理解不了，但日本人就是这么想的。
而且对于不少老年人来说，出去工作也是减少孤独感的方式，不然一个人在家，孩子又忙于工作，自己孤零零的多难受啊，不如出去打打零工，也有人可以陪着说说话。
对于很多日本老年人来说，退休后继续工作，其实也和旅游、下棋差不多，无非就是生活的一种消遣。
当然，老年人如果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才跑去打工的，其实是非常幸运的。
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是有选择的，他们完全可以不打工。
但另外一群日本老年人，就没那么幸运了，因为他们是不得不打工的。
首先，日本的养老金实在不多，很多老年人如果不打工，恐怕连饭都吃不饱。
退休金这东西，其实就是拆东墙补西墙，拿现在年轻人缴纳的钱，去给老年人发退休金。
日本生育率本来就低，拿钱的老年人越来越多，交钱的年轻人越来越少，一来一回，退休金也入不敷出了。
日本有两种养老金，一种叫厚生年金，每个月大概可以拿到7500元人民币，听着不少，但这种养老金基本是属于公务员和终身雇佣的员工；
如果不是公务员，想要拿到这么多钱，还真不是很容易，因为这意味着你必须要在四五十年时间里，要有稳定工作。
不能被裁员、不能辞职、不能遇上重大疾病、公司不能倒闭……想想就觉得很难了。
另一种叫国民年金，这种是没有正式工作的人群，主要靠自己缴纳的，一个月能拿2900元。
就是在中国的一二线城市，2900元一个月可能都不太够，更别说日本这种高物价的国家了。
况且，对于不少日本老年人来说，还有房贷需要考虑呢！
是的，不少年过70岁的日本老人，依然要为房贷而拼搏。
2020年，日本房贷首次借贷人平均年龄是40岁，如果是35年还贷，那么这些人到75岁的时候，依然需要为房贷发愁。
如果养老金不够，那就只能去打工，堵上窟窿，不然还不上房贷，银行就会把房子收走，七八十岁的人，到最后房子没了，还欠了一屁股债，想想就觉得凄凉了。
比如60岁的木村先生，现在还有19年房贷，要到快80岁才能还清，足足还有2300万日元。
但他和妻子的退休金，加起来一年只有68万日元，木村先生只好白天经营自己的店铺，晚上还要去超市当理货员。
木村先生已经算好了，起码还能支撑，有一个叫茂树的64岁男人，做了一辈子木匠，攒钱买了一套房，每个月要还8.2万日元房贷。
截止2022年，还有900万房贷没还，而茂树的收入却锐减到了每月2万日元。
茂树想支撑下去，但没钱还房贷；想卖房还债，但他的房子现在只值500万日元，卖了也不够还债，自己还没地方住。
或许有人会说，这些老人不都有孩子吗，难道孩子就不能帮助一下吗？
别开玩笑了，孩子不拖后腿就已经不错了。
因为经济困难，现在的日本年轻人越来越难找到工作，不少人干脆待在家里，靠啃老为生。
因此，日本老人微薄的养老金，要拿来日用、要还房贷，甚至还要养孩子……这怎么够用呢？
沉重的经济压力，让他们不得不抛弃安逸的生活，拖着年迈的身体，和健壮有力的年轻人去抢工作，压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，就为多赚几个钱。
可惜的是，即便老年人们再努力，不少人也依然会滑落到贫困的深渊之中。
毕竟年纪大了，适合的岗位也不多，无非就是清洁工、保安、服务员这几种，而且商家为了省成本，也只会招兼职，工资那就更低了。
日本电影最近口碑很好的电影《在公交站直到黎明》，取材于一个真实事件：
64岁的女性流浪者大林三佐子，在街头过夜时被人打死，死时身上只有8日元（约人民币4毛），一部手机和一张驾照，手机没电没话费，驾照也已过期。
大林并不是好吃懒做，相反，她勤劳了一辈子，30岁离婚后，她就独自生活，努力工作养活自己。
但随着年龄增长，找工作越来越难，她只能在超市当促销员，工资微薄，房租也交不起，晚上只能去网吧过夜。
即便如此，她也只想多赚钱，让超市给自己多排班，努力让生活回到正轨。
但后面疫情，超市工作没了，网吧也关停了，她只能在街头流浪，最后惨死。
在日本，65岁以上的老年人家庭的贫困率大约是27%，也就是每4个老年人家庭，就有1个处于贫困状态。
日本全国164万低保户，其中足足有90万户、约100万人，是65岁以上的老人。
难怪不少人看完电影后，发出一句感叹：“她，就是我。”
我们可能永远想不通，大林辛苦一辈子，勤劳能干，为人善良，她什么都没做错，怎么却要惨死街头？
我们总以为，只要自己肯吃苦，年轻时奋斗够了，年老就可以安享晚年。
但个人的命运，光靠自己的奋斗是远远不够的，社会发展的潮流才是真正关键的因素。
在老龄化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下，日本的现在，就是很多国家的未来。
日本已经是发达国家，尚有那么多老年人没办法安享晚年，那对于那些经济实力更弱的国家，未来到底要如何考量？
我们会不会像日本的老年人那样，七八十岁老弱病残了，还要颤颤巍巍去打工？
我们会不会像大林三佐子那样，辛苦一辈子，最后流离失所，惨死街头？
这些问题，恐怕没有人知道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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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稿：唐一
主编：左页
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，《在公交站直到黎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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